程和平/文
陈静/图
“台”字的读音分两种情形,一是未经简化的本字“台”,二是因简化合并产生的“台”。
简化而来的“台”字,原本有“臺”(“舞台”“楼台”的“台”)、“檯”(“写字台”“柜台”的“台”)、“颱”(“台风”的“台”),还有类推简化字“擡”(“抬轿子”“抬杠”的“抬”),它们都读作tái。有人把“蒜薹”的“薹”类推简化为“青苔”的“苔”,但字典不认可。
非简化的“台”字,根据《康熙字典》记载,至少有四种读音。其中跟现代汉语和台州方言相关的读音有两个:tāi和tái。例如“台州”,其名称源自山名“天台”,而“天台”又源自天上的星宿名“三台”。《广韵》说,“三台”“天台”的“台”读音是土来切,折合成现代汉语,跟“胎”同音,普通话读tāi,因此,“台州”“天台”的“台”要读tāi。“三台”的“台”作为台州地名所本,更应该读tāi,但无论是在《汉语大字典》《汉语大词典》《辞源》还是各种古代汉语字典、词典中,“三台”的“台”,读音均标作tái。大概辞书编者认为,除了浙江省的“台州”“天台”两个地名作为特殊读音以外,将“台”字统一读为tái,便于学习和记忆。查1947年出版的《国语辞典》,发现“三台”的“台”读音就已标作tái,这样看来,现行的工具书是沿袭旧辞书特意为之的。
“三台”的读音也分为两种情形。非简化的“台”念tāi,由“臺”字简化过来的“台”读tái。这个话听起来简单,实际操作起来却不容易分辨。
例如,元朝昆曲剧目《朱太守风雪渔樵记》中,朱买臣有一段唱词:“但有日,官居八座,位列三台,日转千阶,头直上打一轮皂盖,那其间谁敢道我负薪来。”这里的“三台”“八座”,原指天上的星座,象征着权贵,“台”是非简化字,照例,读tāi。这段话的意思是:有朝一日,我身居朝廷高位,仕途之顺利,如一天内跨过千级台阶,出门时有人为我在头顶上撑起显赫的仪仗,到那时,谁还敢提起我当年砍柴为生的卑微过往?
另外,古代天子有灵台、时台、囿台,合称三台。许慎说:“天子有三台,灵台以观天文,时台以观四时施化,囿台以观鸟兽鱼鳖。”这里的“台”是“臺”的简化字,读tái。汉代的官制因袭秦代,以尚书为中台(行政),御史为宪台(监察),谒者为外台(礼宾),合称三台。同样,这里的“台”也是“臺”字的简化,应念作tái。
博戏娱乐中也有“三台(tái)”的说法,如打麻将。笔记小说《谈虎偶录》中有一段讲述用麻将术语制作灯谜的内容,以雅释俗,充满了趣味性,现录如下。
余友某君,七贤之流亚(风雅之流)也。一日罢局后入某茶肆。余途(正在)与双热谈虎(谈谜语),友问余曰:子能以雀戏制一谜乎?余曰:可。“当官斗牌”射(猜)《四书》一句“堂堂乎张(和张)也”,“叉麻雀副副三台(和头翻三番) ”射《四书》一句“和无寡(和牌多次)”,“打庄”射《四书》一句“游必有方(玩牌必定轮流坐庄)”,友称极妙。双热搀言曰:第二条尚宜商酌,和无寡,未必副副三台也,何不用谐声格,改射二句“必使反(原注:读番)之,而后和之乎(先让和头翻番,将和头做大,然后再和)”。余更有一谜,一句全用谐声,“龙凤对杀”射《四书》一句“使乎使乎”(原注:四和四和)。人为之拍掌。双热制谜,喜用谐声格,诙谐调侃,洵(的确)有别才,余弗能及也。
作者徐枕亚(1889-1937)是江苏常熟人,清末民初著名的鸳鸯蝴蝶派小说家、报人。民国初年赴沪,任《民权报》编辑,后创办《小说丛报》。作者所用的方言,咱们读来毫无疏离感。这里需要说明的是,“乎”应读作“胡”,跟椒江话旧时读音相同,比方说“不在乎”,发音为“弗在胡”。只有“乎”读作“胡”,“乎张”跟“和张”才能谐音。现在基本读“乎”为“呼(hu)”,“胡”的读音渐渐淡出。
“天台”的读音跟“三台”的情形类似,因为有“天臺”和“天台”两个来源,所以也有两读。古代官制称谓中,“天台(tái)”可以指尚书台、尚书省,“天台(tái)”也用作太守、县令等地方行政官的尊称,这个“台”文献中写作“臺”。现代汉语里,“天台(tái)”通常指楼顶的露天平台,地名中也指高台。如果说到“天台采药人”,那是指东汉剡县刘晨、阮肇到天台山采药遇到仙女的传说。这个“台”必定读“胎(tāi)”。
越剧《劈山救母》中有一场经典的戏叫《宿庙题诗》,说的是书生刘彦昌上京赶考,途经华山,入圣母殿借宿,因见圣母塑像庄严慈悲,心生仰慕而题诗。诗云:“歧路莲灯倍可亲,蛾眉应为乱离颦。莫愁玉女峰头冷,犹有天台采药人。”刘彦昌的题诗,有道白,也有唱腔,可惜的是,无论是演员还是戏曲爱好者,都误将“天台”的“台(tāi)”处理成“舞台”的“台(tái)”。
综上所述,“台(tai)”字的读音可以概括如下。源自“三台星”,源自台州地名“台州”“天台”的“台”读tāi(外地同名地名遵循名从主人的原则),其他意义的“台(tai)”都读tái。或者,缩小tāi的读音范围,只要将源自台州地名“台州”“天台”的“台”读作tāi,其余的“台(tai)”一概读作tái。这也是现行辞书的观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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