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====== “我们”，台州方言怎么说 ======

程和平 /文

大家已经知道，“曹得话（什么话）”本字实为“是何等话”，这个观点很有意义。“等”字读如“得”，也给人诸多启发。

“是何等话”大概先缩合成“曹等话”。在“曹等话（曹得话）”这三个音节中，“等”字从词义上讲相对次要，次要的音节往往容易简化。于是，“等（deng）”字便被弱读为“得（de）”，从而形成了“曹得话”。等读如得，从本质上讲，就是鼻音脱落。

由此联想到“我们”。“我们”在临海话里叫“我侬（ngei nang）”，也叫“我呐（ngei na）”，后者即鼻音脱落所致。临海话的“我们”也叫“我得人（ngei de ning）”，若是采用等读如得的说法，“我得人”的本字可能是“我等人”（有学者将临海话的三个复数人称代词记作“我等人”“尔等人”“渠等人”）。

人称代词“我等人”或者“我等”，源头是古汉语。我们不妨再做一些推测。临海杜桥话中的“我堆”，是从“我等人”演变过来的。演变过程大概是：“我得人（我等人）”先省略“人”字，成为“我得（我等）”，然后将本已弱读的“得”字重新变为强读音，同时进行词尾变调，便形成了“堆”。当然，也不排除“我堆”直接从“我等”音变过来的可能性。

“等”跟“堆”的声母都是d，若是稍稍一送气，d便会变成t。这或许就是椒江、黄岩方言中“我们”被称为“我推”的原因。

“我等”在古汉语中有着大量的用例。例如，在《水浒传》中，吴用对林冲说：“我等虽是不才，非为草木，岂不见头领错爱之心？”在《三国演义》里，何太后也曾言：“我等皆妇人也，参预朝政，非其所宜。”

椒江话中的“你推（你们）”，相应的古汉语是“尔等”。如《三国演义》中诸葛亮攻破天水城后，对降兵说：“尔等该还家，岂可复留于此？”在《西游记》里，孙悟空三打白骨精，唐僧却错怪悟空，对假凡人们言道：“我以好话，哀告殷勤，尔等不听，返善生嗔，却遭行者棍下伤身。”

同样，“渠推（他们）”的对应词是“渠等”。例如，在淝水之战前夕，苻坚派使者劝降东晋将领谢玄，并引用东晋权臣桓温生前对谢玄的评价，说“渠等不为汝所处分”。（《资治通鉴》）再如，《清宫禁二年记》说，“清制，凡满员之子，皆须在宫当差二三年不等。渠等在宫中，可自由行走，且逐日见太后。”以及蔡东藩《清史演义》中的讲述，“我年过花甲，有渠等在，共匡帝室，我虽死亦可瞑目了。”

在椒江老城区方言中，还有类似于普通话“咱们”的说法，叫“我搭你”，意思是“我和你”，通常指“两个人”。如果当作一个固定词语，“我搭你”也指“我和你们这些人”，即不止两个人，这时，常常会将后两个字“搭你”说得轻一些、含糊一些。为了避免歧义，“我和你们这些人”可说成“我搭你推”，“我和你”可表达为“我搭你两个”。黄岩话中，“我搭你”也具有这两层含义。

天台方言中，“我们”叫“我拉个”，有研究认为其出处是“我两个”。“我两个”本意是“我们两个人”，数字虚化后便指“我们几个人”，最后演变成人称代词，即相当于“我们”。“我拉个”还可缩略为“我拉（我两）”。玉环话中的人称代词“我来”，跟“我拉”相似，大概也是从“我两个”演变而来的。

要是将这个观点推而广之，“阿拉宁波人”“阿拉上海人”中的“阿拉”，其源头会不会也是“我两”？就是说，“阿”是“我”，“拉”是不是“两”？大家知道，上海话的“阿拉”是一百年前从宁波话输入的。有学者认为，“拉”最初指“所在的地方”，因此，“阿拉”可以理解成“我这地方（的人）”。这样说来，“阿拉”跟天台话“我拉”不是同一个源头。

天台话“我拉个”本为“我两个”，这个说法是可信的。椒江老城区方言可以佐证。椒江话也有“我两个”，读音弱化后，也变成了“我拉个”，“拉”的韵母读如“辣”的韵母。只是因为椒江话里已经有“我推”等一套整齐的复数人称代词，所以“我拉个（我两个）”在含义上始终停留在“我们几个人”上，没有机会进一步成为正式的代词。

“我们”，在温岭话中称为“我海”，写作“我许”。“海”是“许”的白读音。根据有关资料介绍，“我许”“尔许”“彼许”在魏晋南北朝到唐代的文献中很常见，尤其是佛经翻译和口语化文本中多见。温岭话中，除了“我许”“你许”“渠许”之外，还有“个许（这些）”“解许（那些）”等说法。椒江话里也有“个推”“解推”的对应表达。

“我们”，在临海话中也可说“我班人”，三门话也有“我帮人”“我班人”等多种说法。在椒江话里，“我班人”“渠帮人”通常只指“我们这群人”“他们那帮人”，尽管“这群人”就是我们，“那帮人”也是他们。此外，在温岭、三门、天台的方言中，也常常将“我搭你”的合音记作“我等”。

综上所述，台州各地方言中的“我们”，有多种说法，其中“我得人”“我推”“我堆”，本字可能是“我等人”或“我等”。这便是“等读如得”给我的一些启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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